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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4章 微操启波澜,言论巧引导

翰林院的日子,

并非终日埋首故纸堆。

旬日之间,总有那么几次,

散值之后的闲暇时光,

一些年轻的编修、检讨、庶吉士,

会相约聚于附近茶馆雅间,

或某位家境稍裕的同僚租住的小院,

煮茶论道,清谈交游。

这既是文人雅趣,

亦是官场人际必不可少的润滑。

往日里,苏惟瑾对此类活动敬而远之,

多以“学业未精,需潜心攻读”推脱。

但自定下“借势引导”之策后,

他开始有选择地参与其中一些层次较低、

参与者多为新晋官员、尚未有明确派系色彩的聚会。

这一日,休沐之期,阳光正好。

五六位年轻的翰林官聚在城南一家清静茶馆的临窗隔间内。

茶水氤氲,几碟精致茶点置于中央,

气氛轻松融洽。

话题天南地北,从近日邸报趣闻,

渐渐又绕不开地滑向了朝堂焦点——“大礼议”。

一位姓钱的庶吉士叹了口气,

面带忧色:

“听闻昨日又有几位科道官联名上疏,

言辞激烈,痛陈利害,

请求陛下收回成命,

仍以孝宗为皇考。

陛下留中不发,怕是…心中不豫啊。”

旁边一位李姓编修接口道:

“此乃臣子本分,尽忠直言罢了。

关乎祖宗法度、朝廷礼法,岂能缄默?

纵使触怒天颜,亦是我辈读书人气节所在!”

他语气颇为激昂,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血。

席间几人纷纷点头,显然对此论调颇有共鸣。

唯有苏惟瑾,慢条斯理地拈起一块绿豆糕,

细嚼慢咽,仿似并未沉浸在这略显沉重的氛围中。

待众人目光偶然落在他身上,

他才放下茶盏,微微一笑,

语气平和得像是在讨论茶水温凉:

“诸位年兄所言甚是,

气节固然重要。

只是…惟瑾近日偶读些杂书,忽有所感。”

他顿了顿,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
状元公的“偶有所感”,通常都非比寻常。

“不知各位可曾留意,”

苏惟瑾目光扫过众人,

声音不高却清晰。

“世间之事,凡众人聚集,

情绪互为感染,其言论主张,

往往趋于极端,非黑即白,

较之独处深思时,更为激烈偏颇?

古语云‘众口铄金’,‘三人成虎’,

或许并非全然指谗言,

亦有此种群体相互激荡、

偏离本心之理?”

他巧妙地将现代社会学、

心理学中的“群体极化”、

“信息茧房”概念,

用全然符合这个时代认知方式的古语和现象描述包装起来。

几位年轻官员闻言一怔,

细细品味,似乎确有此理。

苏惟瑾继续道,

一副只是在做纯粹的学理探讨的样子:

“譬如这谏诤之事。

单独一二人,或可冷静陈述利弊,言辞恳切。

然若数十上百人齐聚一堂,群情汹涌,

相互砥砺,其时所言所行,恐已非尽为初衷,

或为激昂气氛所裹挟,或为不甘人后之声势…

其行虽曰忠谏,其态却近乎…逼压。”

他轻轻吐出“逼压”二字,

如同在平静湖面投下一颗石子。

众人脸色微变。

李编修下意识想反驳,

但张了张嘴,却发现对方并非直接反对谏诤,

而是在分析一种“现象”,

且言之凿凿,似乎颇有道理。

“苏修撰此言…倒也别致。”

钱庶吉士沉吟道。

“细想来,似确有此弊。

若只为声势,失了从容说理的本心,

反易激化矛盾,于事无补,亦有损朝臣体统。”

“正是此理。”

苏惟瑾颔首,顺势引导。

“圣上聪慧英明,非不能纳谏之主。

然纵是明君,亦有其威严。

若觉臣子非以理服人,

而以势相迫,其心若能愉悦?

其反应,恐更趋强硬。

如此一来,非但无助于解决问题,

反将善意的谏诤,推至君父的对立面,

岂非南辕北辙,辜负了诸位一片忠君爱国之心?”

他一番话,滴水不漏。

既未直接否定“大礼议”中反对皇帝的一方,

甚至承认其初衷可能是“忠君爱国”,

却从“方法论”和“效果”的角度,

指出了这种集体激烈谏诤可能存在的巨大风险

——即被皇帝视为“逼宫”,

从而彻底激怒皇帝,

导致事情走向不可收拾的境地。

这种角度,对这些尚未被官场老油条思维完全浸染的年轻官员来说,

极其新颖,且具有相当的说服力。

他们开始反思:

一味地跟着大伙儿一起磕头死谏,

真的是最好的办法吗?

会不会反而坏事?

李编修脸上的激昂褪去,

换上了思索之色:

“照玉衡兄这么说,难道就…就不谏了?”

“非是不谏。”

苏惟瑾从容道。

“谏亦有道。

如何既能阐明立场,又不失臣子之礼,

不触人主之逆鳞,以理服人而非以势压人,

此方显真本事,真学问,亦是对圣上最大的尊重与忠诚。

譬如治病,猛药或能一时奏效,却易伤及根本;

温和调理,看似缓慢,或更能除根固元。”

他巧妙地将话题引申开,

不再具体针对当前事件,

而是上升到“君臣相处之道”、

“谏诤艺术”的层面,

显得更加超脱和高屋建瓴。

这场小范围内的清谈,

并未得出任何具体结论,

但一颗种子已经悄然种下。

这些年轻官员离开时,

脑子里或多或少都盘旋着苏惟瑾那套“群体易极端”、

“谏诤忌逼压”、

“要讲方法重效果”的新奇观点。

此后几次类似的聚会,

苏惟瑾总会“不经意”地深化这一套理论。

他不再需要自己直接抛出,

只需在有人提及相关话题时,

轻轻点拨一两句,

自然会有被他说服过的同僚,

将他的观点扩散出去。

“听闻苏状元说,集体跪谏,

看似壮烈,实则将道理之争变为了意气之争…”

“玉衡兄曾言,圣人亦云‘过犹不及’,

劝谏若过了度,反失其正…”

“逼宫之嫌,确需警惕啊…”

一种微妙的声音,

开始在小范围的年轻官员圈层中悄然流转。

它不像张璁、桂萼的文章那般赤裸裸地鼓吹帝意,

也不像传统清流那般激烈反对。

它显得更冷静,更“理性”,

更侧重于“方法”和“后果”的担忧,

无形中消解着集体死谏的合法性与正义性。

超频大脑精准地操控着舆论的微澜。

苏惟瑾深知,

真正决定性的力量仍在高堂之上,

但这些底层的声音,

这种逐渐弥漫开来的疑虑,

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,

或能影响少数人的选择,

或能成为皇帝用以指责反对派的“民间”依据。

他如同一只精心结网的蜘蛛,

于无声处,悄然引导着思想的流向。

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谈话,

都是落在网上的微尘,

积少成多,终有一日,

会显露出足以缠绕猎物的轨迹。

而这一切,都包裹在他那温和谦逊、

勤勉好学的状元郎外壳之下,

无人察觉这场悄无声息的“微操”。

唯有他眼底深处,

偶尔掠过的一丝洞察一切的光芒,

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波,

正在这看似平和的清谈中,悄然酝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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